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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的世界


by senruonly

人间 14-17 by Hayami

十四

流川在NBA的第一场比赛是首发阵容中的一员。他打后卫,对手是泽北——泽北进了夏洛特黄蜂。比赛初期全体眼光统统集中在两人身上,可是愈到后面眼光愈分散,再后来索性全体解散拉倒——两人都被换下了场 ——因为老实讲光芒不怎么璀璨,就是加起来也不及奥尼尔光头上磔磔的反光来得夺目。
“只是先让他露个脸,”湖人教头如此解释:“他与我们还需要磨合。我们看好他!”
对方教头更加友善:“他们都是日本最好的球员。所以让他们打个招呼。”
然后两教头默契地一起大笑收场。
镜头对准了两个同乡,泽北对着笑了笑,吐吐舌头,向流川挥着手就被队友笑着一把拉走了。
流川向他看看,拎了外套走。记者们在后头叫他,他像是听说过罗得的故事,就是不回头。进了休息室,队友把流川围在中央,拉着手跳起了印地安舞蹈,大叫:“明日新星!明日新星!”
流川莫名其妙的瞪着自己的队友,等他们叫完了,他发表评论:“白痴!”
队友们齐声怪叫:“果然和传闻一样啊!”嘻嘻哈哈的散开了。
流川收拾东西出门回家,谁知道一出门就是一圈人。从其嗓音的尖锐程度来看,定是女性无疑。女性们朝流川尖叫,向他丢五彩小盒子,七色长带子。4个警察跑过来喝住她们,转头让流川快走。流川走了两步,一个队友开车过来向他招手:“捎你一段?”身后又爆发出上升一级的叫声。
流川上了车,那队友笑道:“哎呀,人气很旺耶!”脚下踩了油门加速。
流川把身上的彩带丢到车窗外,突然探出了头去向车后极力望着。
“呀!他在看这边!”唉,把这声音分给哑巴们一半就各得其所了。
“停车,”流川说。
“嗯?”队友没明白。
“停。”
队友莫名其妙地停下车,把头伸出窗外看着流川径直走向那堆快晕过去的人。
流川泰然穿过人堆。
人们齐刷刷的追着他的脚步移动自己的眼光。连警察都有点愣了。
流川在人堆后的一条巷子口蹲下,伸出了手不知在抚弄着什么,然后抱起了又走回来。队友籍着路灯看到一只盈盈的绿眼。
“我看到一只独眼猫。”队友用语言验证眼睛。

流川抱着猫穿过人堆,坐回车上。队友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的猫,比较一下生物类别。
流川横队友一眼。
队友不解,“啊?”
“你在孵蛋么?”流川哼了一声。
“哦哦!”队友反应过来,发动车子。
流川只低头用手磨挲着猫被逢上的右眼,嘴角不自觉的往上微微扬了一下;像是在漫天暗云中现出了明月的 一角,姣洁的光芒倒映在晶莹的猫眼里,什么都晶晶的一片——也许晶莹的是月的眼。
于是第二天的报纸上又讲了:
……从其对待动物的态度看,是个善良的男孩子,从其对待球迷的态度看,又是个骄傲的男孩子;从其对待篮球的态度看——当然现在还不得而知,希望是个真正会打球的男孩子,而不是靠花边新闻来体现人生价值。
这龙身倒还是排比句润色的,只可惜点错了睛:同性也爱,动物也爱,篮球爱不爱?
美国的同性恋组织气不忿跳起造反了。其组织头脑在闻讯而来的电视采访中指天划地:“他们这是歧视的写法!在把同性恋和动物比!我们已经受到了太多的不公正待遇!同性恋就不能追求事业么?同性恋就不能天长地久么?我们绝对相信流川先生与仙道先生的爱情!”
每天更是络绎不绝的记者把流川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彩子要流川搬家——也应该换个好些的地方了。可流川一口回绝“不搬。”
有吃有睡,搬什么?流川对于物质上的高低级别犹如色盲般的没有自觉,每天也只是两点一线的往返在家与体育馆之间。人间吵得再厉害,也只是人间的事。他是在月上呼吸的,隔着重重距离望过去,只看到尘土飞扬,却并不清楚人们是为了窥探他的影子吵架。只有一次记者差点又把猫给吓到,流川火了。
镜头里流川海浪般的眼光层层汹涌着,连旁边的灯光都显得暗淡了。仙道正和同学在大学餐厅里吃午餐,同学抬头看到电视画面,连忙推仙道:“看!看!你的小枫枫哎!”
仙道“哦?”未及抬头,早有一圈人围过来盯住电视。镜头摇晃着从人丛中伸过去,正拍到流川一拳打向一个首当其冲的记者,身后一只黑猫咪咪轻叫着。镜头晃了几下,突然就灭了,只听见满耳大叫。
“啧啧!”餐厅里哄起来:“不得了!果然不是平凡人!”
仙道只静静地看着,不知眼底撮起的是笑意还是电视的反光,也不知脸上未铺满的黯然有没有人查觉。他觉得这黯然正一层层的往四周铺出去——当流川眼里翻腾的波涛滔滔地涌入了自己眼里时。

爱情不劳而获,甚至谁都没花费一滴心血就轻轻松松成了爱的样板,好象他们只要记得让眉目来来往往就足以天长地久了。若他们拥抱,他们抱住的那一个满怀就是全世界的满怀;他们分开,隔开的那一个海就长过了银河。
伟大爱情就等着被铭刻给后人树碑立传了——不爱也得爱。蓝眼睛看着、黑眼睛看着,各色人等都看着,同性恋团体要籍此争取公平、道德委员会趁机大呼社会沦陷、有记者升官、有濒死小报上演大逆转、甚至有某议员就此事表明自己赞成众生平等,尔等不如投吾一票云云。
时代需要他们的爱情。

他们连球都不用打,只要爱给大众看就能立于不败。
实际上两人现在也的确都没的打——流川因为打人成了被告;仙道则如己预料,被篮协通知“休假一段时间”。仙道看看长方桌那一端满脸黑气的主席,微微笑起来。主席要他好好想想,他说是呀,辜负了那些马赛克了。主席一时语塞,仙道站起来走了。
下午去大学上课,导师通知:“我们这个组要和同期研究组进行定期交流。仙道!这次你再不去,学分凑不满你就是把篮球板打个窟窿也别想毕业!——一起去美国!”


十五

流川打了人,新闻界差点把他以前那条“虐待”罪也楸出来。彩子坚决不让流川再和传媒打照面,每天俨然保护二战时期的国家元首一般弄了一大帮人围在他身旁进进出出。流川不胜其烦,索性呆在体育馆不出来了。反正种种不能做的却做了的事和能做却不做的事流川都做了,彩子也免让自己多喝水,只每天送日用品给他——顺便去照顾他的猫。
体育馆管理员说流川沉默得像个哑巴,除了练球就是睡觉——“实在看不出打人那么狠。”彩子点着头苦笑起来——那个光荣的记者青了两只眼圈、肿了一只鼻子、逢了3针、另有四颗牙光荣牺牲。彩子把流川训斥一通,流川默然地看着她,两眼里是干干净净的过滤了的水。彩子叹口气,不明白为什么流川的世界里钞票是废纸,废纸是金子——不可理喻的事倒成了一览无余的地道。
而流川看她的眼光显得陌生。他看什么都显得陌生。彩子全然想象不出流川来美国的第一年是怎么过的,老实讲以后会怎么过也想象不出。
同样是出国打球,泽北就走得风风光光——就对欢送会上那一张张比克隆羊尺寸还标准的笑脸视而不见。流川却走得这样决然——这样绝然他难道要只靠球过完一个那么聊远的人生么。他自己恐怕从没想过,好象他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倒在这里替他穷打算。
彩子把车泊到停车场,提着包往体育馆侧门走去。走近了看到一个人影在门口独自做着上篮动作。再近两步,那人转过脸来,是泽北。
彩子奇怪地走上前去,泽北向她笑起来:“你也别进去啦,亲密爱人在里面呢。”
“谁?”彩子睁大眼:“仙道?”
泽北点头。
“啊?——啊!”
彩子的叫声是传不到体育馆内的,就是传到了也白搭。流川听不见,他睡着了;仙道也听不见,他失神了 ——看着流川周围一地四散的篮球失着神。流川就躺在篮球中间睡着了,右手还抓着一个球。
他额上全是汗,仙道伸手去抹。灯光太亮了,他的手在他额上投下了一个棱角分明的印子,他的呼吸就好象是这手印在起起伏伏地呼吸一样。什么都各有各的生命。
仙道撩着流川濡湿的浏海,又去蒙上他闭着的眼睛。其实不蒙他也看不见。流川是对人世想视而不见就视而不见的动物……他的眼睫毛在仙道掌心里安然休憩,仙道手心里也有一只眼,一只视而不见的眼……那看得见的眼内满是喧嚣,两只瞳孔都盛不了;蒙住了,却从手心里淌出来,身边一地的人和事,蔓出去、蔓 出去、再蔓出去……

撤开手,流川两眼晶晶地看着他。
仙道对流川笑笑:“醒了?”
流川转开了眼光看向天花板,坐起身,右手抓起篮球向球筐远远地丢出去。离得太远了,一个篮外空心。
仙道看着那滴溜溜滚着的球,伸出手揽过了流川抱着。
手底下是一样的血和肉,摆在一起却摆成了不同的血和肉。揉在一起,下场就是血肉模糊;血肉模糊才能揉在一起。被揉痛是悲哀,揉不了也是悲哀,眼泪滴下来,滴下来就揉碎了,滴下来就揉碎了,一生伤痕研成胭脂。这双重悲哀须要双重承受——谁叫这群居的人本能却是要保留着自己……

“那个倒霉的记者。”仙道在耳边说:“打得好!……可是,你不该打人的。”
流川不说话。他的心脏在他胸前跳着。
仙道静静抱着他。
“哼,”流川说话了,“我偏要打。”
“我是说打也找个人少的地方才爽嘛,”仙道笑起来,“呀,我怎么这么阴险。”
“我要打球,谁让他们闹个没完。”
仙道侧头去看他,他两眼里的不以为然填得满那照进眼的光华。
“他们活该,是吧?”仙道笑起来。
“活该。”流川一语定乾坤。
“活该。”仙道辅佐。
说完他笑着收拢了两臂把流川抱紧。流川抓起手边的球往他身上砸。
“很痛耶!”
“活该!”
“哼哼。”
“不许抱那么紧!”
“你活该呀!”
……


“我才是活该。”彩子这时候正拿这句话回答泽北。她拿了给流川带的饭团自己嚼上一大口,问泽北:“你要不要?”
泽北看了看,想了想,接过一个吃起来。
泽北也还在读大学,一大早就碰到一群黑头发,其中一个头发朝天的高高长长,再一看就是仙道。聊了几句,知道他是来大学里跟做研究的。再说几句,说到那个饶地球一周的花边新闻,泽北就带着仙道到了体育馆。
“近来记者把这体育馆当碉堡在轰。”泽北指向侧门,“那边应该走得通吧。”
仙道微微笑着进去了。
泽北说要是被记者逮到自己就只好算多管闲事活该,彩子说自己才活该——哪根筋搭错了做流川的经济人,自讨苦吃。
“流川好象不变的,”彩子看着天边的晚霞说,“什么都在变,连我打他头的纸扇都变旧了,他还是那个样子。他怎么不变的?”
“他的球技在变呀,”泽北回答。
“你们都只知道这些东西。”彩子又像苦笑又像嘲笑地说,“又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泽北看看她,一嘴米饭地回答:“当时我离开国内的时候也没少花气力。”
彩子默然半晌,好象自言自语地说:“人又不是什么珍稀动物,受到一级保护的,他这样……”
这样纯粹的不是人间;这样纯粹的不像是人类——只是籍着本能生存的原始动物。然而人太多了,欲望太多了,捻不碎自己,就被砸碎;碎片拼凑着的是一个分明的自己,不期然遗落了两小根眉毛、弥散了身上的气味、细小的碎纹一点点裂开去,缝隙间满是人间觑觎的眼了,岁月长了,碎纹细了,最后砰然裂了,无数个碎片在风里飞扬着往下坠,埋了一片心,再埋了一片心……一个凄美的,艳丽的收梢,无人观赏。 观赏了也未必会博得一声叹息——谁都这样碎了。
“吃了流川的饭,他不会吵么?”泽北看看彩子身边空掉的纸袋。
“他才不管哩!”彩子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不过现在我也不管啦!让仙道去管。走,去看看他们两个在干吗。”
他们一进体育馆就听见砰砰的运球声,站在高处的大门口向球场中间望去,三支聚光灯把球场一端照得雪亮,四周向黑暗揉了进去。两个影子在那雪亮的球架下此起彼伏着。离得远,彩子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她只觉得身边有柔曼的海水层层起伏着,荡到身上,荡到身上——那汹涌着的是他们的快乐。
那分明是他们的快乐。



十六

流川的打人事件不外乎庭外和解——嘴里少四颗牙讲话不利索,不如在家里运动两个数钞票的手指头;一颗牙粒子就是一张钞票,怎么都算是金牙。恩赐给他金牙的上帝也正逍遥无比,每天打球睡觉睡觉打球,离故乡天堂只差一步之遥。这一步就差在仙道身上——纵然仙道本人并没迈那一步——哼,那也要怪在他身上。
彩子照例每天一见流川就问:“仙道在哪里?”好象他们天生就该如胶似漆,永不分离。怎么仙道应该天天待在身边不走的么?流川回答说不知道,就是仙道自己也并没粘粘乎乎的呢——据比赛时碰到的泽北说是他在焦头烂额地做实验。仙道自己并没打过电话来,大概是做实验把他顶天的头发做塌下了——流川想到此就把手里的三分球瞄准投出去,空心入网——就当是砸中仙道的脸,报复了一小下。
流川篮球技艺的进步像是计划好的,每星期前进5%,教练对此满意得不得了,大拍胸脯要让流川在周末的比赛首发上场。
“还是休息两天吧,放松放松。”彩子劝流川暂别苦行僧生活。
于是第二天流川睡得人事不知。送去的早餐形影相吊苦捱到中午,又和午餐泪眼相望,原以为晚餐也该打下地狱的,谁知道流川的猫成了救世主——它把他吵醒了。流川闭着眼抓起床边桌上的杯子丢过去,“喀啦”一声,它跑了而他醒了。
流川三餐合一席卷一空,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发呆,只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歌也似地过去,一段又一段的,他就出去了。


时间是晚上7点多了,仙道闭着眼歪在宿舍的床上默背拗口的分子公式,风声磕托磕托地敲着窗。他看过去,正看到一个人影印在窗玻璃上——“仙道,找你哦!”玻璃上那人影一脸的挪揄直透到黑沉沉的外边。
“流川,”一眼看到他身后的人,仙道依旧慵懒的歪在床上笑道,“怎么想到来。”
“不知道。”流川也不客气,就一屁股坐到床上。
仙道只枕着头,翘起的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碰着流川的后背。流川呆头呆脑看着窗。时间在流,血在流,无尽地迂回,把温度从高流到低,大概地心引力也流走了,把一个留在北极,一个流向南极。
流川在外面走了一圈,累了,于是他开口:“仙道,起来。”
仙道以为他要做什么,喔了一声起来站在床边。
流川躺下拉起被子就闭上眼。
“喂喂!”仙道不满意了,“我睡哪里呀?”
流川翻过身去不理他。
仙道看他那样子是不想把床分给自己一半了,就硬挤进去,一边满口的CO2、O2
……流川手肘顶了他一下叫他不要吵。
他说:“你又过来又不理我又霸占我的床又抢我的被子又不准我背书又打我。”
催眠。
哪边暖和就往哪边靠,这一点是什么动物都是一样的;流川翻了身睡到仙道胸口,头发在仙道鼻子尖探头探脑。仙道打喷嚏了:啊嚏!
流川马上翻身。
“啊!你还嫌!还不是你害的!”仙道受伤了,他去扳他回身。
流川挡开他,他偏要他回过身。
“恶心,不许碰!”
“偏要碰!”仙道抱紧他。
流川抓住他的两手要掰开,可是流川的手太冰了,仙道一触到就自己缩开了手。
“好冰!”仙道说:“外面那么冷么?”
流川不置与否。
仙道把他的两手收藏到自己衣服里:“这样子。”
“猫常这样子。”流川眨巴着眼睛说。
仙道笑起来——流川白他一眼。报上说流川抱着猫的神态“让人十分嫉妒那只猫”,他毕竟是宝贝那只猫的吧。
“你的猫好么?”他问他。
“吵。砸出去了。”流川闭上眼。
“……干嘛?”
“……”流川想睡了。

说他是宝贝那只猫,他却又不大在乎,猫几天几天的不回来他也没去找过,那次还想扔了——说他不宝贝,他又为了被吓到的猫打人——他根本就是个懵懂的小孩,不大珍惜手上的玩具,可是一旦旁人染指了他又本能地要去保护;保护的方式也像小孩:三拳两脚,譬如是玩警察抓小偷。
流川两只手藏在仙道衣服内,睡着了。
他似乎是特地跑了半小时路程去仙道的宿舍睡大觉。
于是仙道也睡着了。
被子一角耷拉在地上,一个枕枕着两个梦的边界,大概是疆土划分有分歧,两人都换了个姿势;暂时议和, 继续睡到柳暗花明——有人恶作剧进来偷看也不晓得。
……
第二天流川自然苏醒,枕边一张偌大的白纸上只点缀着四个字:我去上课。难得仙道颇细致地把牙刷毛斤放在桌上。流川脑袋全无斤两地起床;难解球瘾,梳洗后出门回家。一出学校大门就看见彩子急急忙忙充军似的迎面走来,后面一个全身花里胡哨得像广告牌的也正急速移动。
彩子看见流川大摇其头:“果然在这里。”
后面的广告牌就笑。
“还是看见学长不叫的!”还把两条眉毛高高扬起以证明自己的不满。
“不要闹了,快回去啦,”彩子推推学长,拉拉学弟,“出来都不知道锁门,被偷了知不知道?”
流川愕然看一眼彩子。
“反正他家里一样值钱的都没有,”学长笑道。
彩子想把流川塞进车子,“仙道呢?”
“上课。”
“跑来又不待在一起,你到底来干什么……”
“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学长从车里拿出一只篮球看向流川,“最值钱的给你带来了,去玩一局吧?”
流川想了想,点点头,四处一望,两人向附近的露天小球场走去。
彩子也懒待再讲什么有名无实的戒律,只对学长说:“待会把流川弄回来。”好象流川是什么敲不碎砸不烂的金刚石一样。
学长挥挥手。
“这个三井……”彩子开车走了,还得去处理流川家的烂摊子呢。

三井打了半小时就喊停。
“腿不行啦,”他弯下腰拍拍腿,“就是这样才不打的。”抬起头对流川豁然的笑起来。
流川看着他没说话。
三井高三时的选拔赛的确是入选了,可运动量的加大让他的腿不胜负荷,愈合的旧伤终于又复发了。新人不断的来,他避之不及,像海滩边的沙砾被后来的浪花冲了一波又一波,从缺个角到一身斑驳,终于被淹没在异乡;可异乡也是人间的异乡,也要三餐裹腹,就进了个差不多的公司。每天西装严整如国防军上下班,他厌恶之极,如狼似虎地抢了休假在外面乱晃,无巧不巧被宫城逮到,逼他来美国好带情书给“阿彩”,他反正去哪里都一样,敲了宫城一顿竹杠就来了。
“现在只好看你们打球啦,”三井直起腰看向流川,“彩子说你明天正式出场。”
流川点点头。
三井抬头眯眼看着薄云中的太阳,笑着。
“喂,弄张票给我。”三井下命令。
流川点点头。
太阳透过薄云出来了,一地麦穗似的金黄。三井侧过了头好避开直射到脸上的阳光,倒停住了:
“那是仙道?”


十七

仙道站在阳光里,耷拉着眉毛看着走向自己的两个人。
三井是一点不见外的,两年未见的人倒像是昨天还在聊天一样:“你这个算是什么表情?”
“搭挡那个傻瓜,让他切青蛙居然切到我脸上,害我还要找地方消毒——他自己还吓软了。”仙道用手背蹭蹭左耳旁一道狭长的伤口,“就是用脚我也不会切到这样啊!”
三井呵呵笑起来。
流川白三井一眼。仙道一眼瞥到,嘴角弯弯地笑起来。于是流川又白仙道一眼;仙道马上垂下眉毛,流川瞪住他。仙道抬起眉毛就笑起来。流川这次狠狠瞪住他。
“调情——”三井拉长了声音说。
仙流两人愕然看向三井。
三井笑着眨眨眼——四周皆是眼。一双双阳光下的眼。侧光代表轻视,睫毛上的灰尘是挪揄;逆光代表嘲笑,那从睫毛上扬走了的是不屑;顺光代表无谓,清静的睫毛只是旅栈。人来人往,眼光如焰火,冷得太快了——可一刹那燃烧的温度又太灼人了,烧成一个个迹子慢慢渗出血,凝成模糊的疤——在自家身上独立出去,自成血肉。

“这种伤贴块什么就好了嘛。”三井摸摸自己的耳朵说。
“哼。”流川突然冒出一声。
三井听不懂:“你要说什么?”
“我又舔不到,”仙道倒是心领神会地看向流川,“以为我是蛇啊?”
流川走上一步,凑到仙道耳旁一口上去。
仙道唔了一声,笑道:“好痒。”
三井睁大眼。
“手还是这么凉,昨晚白暖和你了呀。”仙道握住流川的手。
流川要挣开,仙道偏握紧了不放;于是流川转移阵地,一口咬向仙道的耳垂。仙道皱着眉,笑,索性把手握得更紧。流川一边扭来扭去挣着手,一边把仙道的耳垂大加咀嚼。
两人如此轮回着动物链。
“……”三井在一边笑。他们根本就是两个在斗气的小孩;你换手上篮,我就来个三分球——谁怕谁?!灼灼的灯光下优美的弧线划过、划过、划过,化开了,落到身上,就是身上的汗水——从他手里流过的——他的17岁。他的18岁、19岁……在20岁的阳光下,回头望着的17岁的阳光——在同一双三井的眼里……

“变态,”有人轻声嘀咕了一句往前走。
三井回过神。
“你说什么?!”三井朝那声音叫起来。
“****。”那人回头皱眉看三井一眼,显然鼻子是看不见黄金分割的,所以长得俨然是一根下水道管子。
“够胆再说一遍!”三井走上去。
“说什么关你屁事!”下水道转身要走。
三井一把揪住他衣领:“不关我屁事,关你屁事?!”把他拽起来。
“干什么?!我说什么是言论自由!”下水道一把挣开了,“全是变态啊!”眼里的不屑足以称斤论两。
“那么大家自由。”三井牙逢里低声挤出一句,抬手就要一拳上去。
仙道一把拉住三井手臂;三井回过头:“干嘛!”
仙道抿着唇,朝他摇了摇头。
流川目色如冰,站在一边。
三井慢慢放下手。
仙道仍是看着三井。
三井松开下水道,把他一搡:“走吧!”
“疯子。”下水道整整外形,开步走了。
“脑子全都有问题,还打球?!”走了两步又说。
三井自言自语:“说什么?”一个跨步就要迈上去。
而流川已搭上了下水道的肩膀。
“干什么?看上我了?我又不是同性恋!”下水道回过头来,一声嗤笑,“SORRY啊!”
仙道按住流川的手。
流川侧头看向仙道,两眼已全无温度。
仙道却笑起来:“我是说,我来。”
就一拳吻上下水道的脸部出水口。
“嗷”地一声倒在地上,下水道捂住脸。
“喔——”一边的三井看看流川,再看看仙道,不无恶意地笑开了,“嘿,这才般配!”
于是流川开路,三井断后,仙道兼顾前后,三人扬长而去。


晚上7点多,被三井弄回家的流川只关心猫,听说猫没事他就练球去了;彩子坐着在看报。一整版报纸说樱木如何大闹日本篮坛——如何耍宝、如何盖帽、如何灌篮——如何抢到终场前0.5秒的篮板球把球队送上胜利之途,又如何冲入观众席企图与一眉清目秀的小姐庆祝,结果被一虎背熊腰的“大猩猩”(樱木语)当头一拳;以及樱木对着镜头咬牙切齿:“仙道!你就洗好脖子等着吧!”——“明星球员仙道彰因绯闻事件目前在休假中。仙道君,请尽早处理好问题,回来一起演出‘双龙会’吧!”
“没有皇牌比赛是很难打的,”三井接过报纸看后得出专业性颇强的结论。
“这意思大概是篮协要仙道回去……又算是在野党了,”彩子自言自语,“仙道人呢?”
“还在学校。”三井回答,“你不知道……”于是把学校里仙道英勇出手那一段告诉彩子。
“他就是打破别人的头也不算什么,”彩子说,“他自有分寸。”
他的分寸是他手里的掌纹,仿佛与他一握手就染到了——什么都染到了他的印迹,成了他计算中的一环,哪怕是失控了,出轨了;哪怕是失控出轨也在他计算之内。反正他有能力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气氛里用适当的手腕把一切又摆回适当的地方,中间突出去一段又有什么要紧?他清醒得像造物主——过于清醒的另一种动物,清醒得只好瞻仰。瞻仰的路上满满的都是眼,结果人挤人,谁也没看清那高高在上的动物虚实如何——说不定他根本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
噢,是几时造物主离了驻足地了。

by senruonly | 2005-08-12 23:45 | 人间[1-27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