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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的世界


by senruonly

少年游 13(3)-14(1) by bleujade

船行数日,泊岸饮食的口味逐渐辛辣起来,沿路听到的口音也渐渐异于中原。每日仙道夜间殚精竭虑,苦思如何教授流川,白日则与他过招练习。流川领悟力非常强,无论什么一教便会。仙道这才明白为什么藤真和田冈一见到流川各自费尽心思定要把他留到自己身边,实在是良材难得。流川的进境,只可以每日千里来形容。田冈在一边看得心痒难搔,有时忍不住指点一二。此时误会早已澄清,三人各顾各忙,俱是自得其乐。
这日流川又如常练习。仙道呆在一边看了几眼,忽然头昏目眩,扶着船舷在一边慢慢坐下来。流川练完一套拳脚,过来问:"怎么了?"仙道笑道:"头晕,没事。"流川抓起他的手腕试试诊脉,神情渐渐疑惑起来。
田冈问道:"怎么了?"流川嗯了一声,道:"没事是没事。可是……"他坐到仙道身边,思索道:"你功夫已经恢复,怎么会患寻常伤风?"
像仙道这样的高手,要么不生病,生病必然难治,极少患什么小病小痛。流川这才疑惑不解。田冈倒不觉得什么有异,道:"生了病就去岸上抓点药,出门在外,哪能没个头疼脑热?"流川没说什么,交代船老大去岸上抓他指定的几味药,先叫仙道进舱休息。
不一会儿船老大两手空空回来,后面跟着一个人,身着长袍。流川问:"药呢?"船老大陪笑道:"药铺的伙计说,那些药全都犯了'十八反',剂量能毒死一头牛,谁都不敢开。这位是药铺的坐堂大夫,我请他来给公子看看。"
药有七情:独行,相须,相使,相恶,相畏,相反。药物药性相反,碰到一起即成毒药。"十八反"就是常见的十八种药性相反绝对不可同时施用的药物,流川只管看病,却不懂这些,听到一愣,见大夫钻进舱内,忙跟进去。
仙道听见他们在舱外的对话,笑道:"流川说能治,必定能治,分开到几家药铺抓不就好了?"大夫接口过来道:"这里穷乡僻壤,就只有我们一家药铺。这位小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医术,不是在治病,硬是要人命呢。"仙道笑了一笑,见流川气忿忿地瞪起眼睛,忙道:"好好,就麻烦大夫给我看看。"说罢伸出手来。流川"哼"了一声,在旁边看着,不言不语。
大夫将三指搭在仙道脉门处,诊了又诊,嗯了一声,反过来又诊另一只手,如是反复者五。田冈和船老大见大夫脸色郑重,不由得也围上来。大夫把仙道的手放下,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摇摇脑袋。船老大忙端过一杯茶来,问:"公子的病……如何?"流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船老大见大夫脸色凝重,差点没说出"公子的病还有救没",虽然及时改口,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夫又摇摇脑袋,先不说病情如何,慢条斯理地道:"脉象嘛,医理上有七死脉之称,凡是应了这七种脉象,十个人里,啊,大抵会有十一人伤重不治。"他掰开手指头,数道:"这其一嘛,脉象有出无入,如锅中水,叫作'釜沸脉'。其二嘛,脉象似有似无,如鱼之泳,叫做'鱼翔脉'。其三是'弹石脉',脉象沉实,如指弹石,就是'弹石脉'。"他每说一种,旁观众人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田冈忍不住道:"这么厉害?"他问的本是病情,大夫却误会了,忙道:"不厉害,怎么叫做'死脉'呢?"他又掰开手指头,数道:"还有'解索脉',脉象忽疏忽密,如解乱索;脉象间歇不匀,如屋漏水的,叫做'屋漏脉'。"他喘了口气,四面望望,田冈忙递了锭银子过去,问:"那该怎么治呢?"
大夫摇头道:"难治!难治啊,难治!"顺手接过银子,忽然觉得颈上一凉,流川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究竟得的什么病?"大夫吓了一跳,待要转头,后颈剧痛,这下子可吓得了不得,忙道:"公子只是内伤外感,开些药就好……"话没说完,"砰"的一声,被流川一脚踢出舱外。
船老大陪笑道:"这些小地方的大夫,穷得要死,好容易来个外面的阔主顾不得不卖弄一下才有饭吃。倒也不是故意讨人嫌。"仙道点点头,道:"给他些银子,打发他走吧。"船老大出去跟他说了几句,回来笑道:"公子好心有好报。他说镇子上新来了个外面的大夫,很有本事,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他就是因为少了主顾上门今天才自告奋勇跑来的。"田冈喜道:"那就去请这位神医啊,还等什么?"
船老大皱起眉头,道:"他说,那位大夫总出镇采药,这两天不在,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仙道笑道:"头痛伤风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用请什么神医,照着流川的方子抓些药回来就好了。"田冈"嘿"了一声,道:"平时是小毛病,可你还有伤在身……"斜了一眼流川。仙道明白田冈不相信流川,想了一下,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就在这儿耽搁几天也没有什么。"命船老大通知其他船工,上岸休息几天。
哪知一行人到了镇上,方晓得不妙:小小的镇子只有一家客栈,容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客栈的小二是个年轻小伙子,见他们为难,热心建议道:"镇郊有一家破庙,好多年没有人住,凑合呆上几天还成……"说到这里,老板转了出来,喝道:"小二,不要胡乱讲话!"小二吐吐舌头,不再言语。一行人见再没什么可问,便离开了。
田冈首先道:"怎么办?还留不留下?"他年岁最大,事事倒让仙道作主。问了几句,不见仙道答话,回头一看,仙道已没了踪影。众人驻足等了一会儿,见仙道抱着一个砂锅从一家店里钻了出来,嘻嘻一笑,道:"我打听清楚了,那座庙出了镇子不到五里就是,我们今晚只有去那儿过夜,眼看就要下大雨,走也走不了了。"众人抬头看天,阴云密布,冷风萧萧。田冈没说什么,加快了步伐。
仙道走在流川旁边。流川看了他怀中的砂锅一眼,忽然闻到一股异味,忍不住皱起鼻子,嗅了又嗅。仙道见他那样子活像条小狗,忍不住笑起来,低声道:"一会儿得麻烦你给我熬药啦。"流川这才省得那原来是方子上的草药味道,眼睛里漾出笑意, "哼"了一声。仙道正要取笑两句,见到旁边有一家铁匠铺子,想起流川练剑还没有称手兵器,拉着他便钻了进去。
铺子里黑魆魆的,墙上挂着几把刀剑,旁边站着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剑看。仙道叫掌柜把刀剑拿下来逐一试看,挑选良久,拣了一把道:"先用这把,到了前面我们再找更好的。"流川接过来挥挥,道:"便是这把吧。"
忽然,两人觉得有炽热的目光射在他们身上,回头见是方才对着刀剑出神的那个人。原来是个跟他们年纪仿佛的少年,衣衫破烂,蓬头赤足,面相愁苦,右手提着一把柴刀,热切地盯着他们手里的这把剑,眼睛一眨也不眨。
仙道觉得奇怪,正要上前搭讪,少年见他俩衣着光鲜相貌非凡,转头出店门走了。掌柜在一旁笑道:"不用理他,那孩子打柴为生,成天痴心妄想学人家舞刀弄剑,连把剑都买不起,每次来镇上卖柴都要进来望着刀剑发一会子痴,我们早就习惯了。"
流川向掌柜问明那少年名叫福田吉兆,付了钱赶出来。偌大长街,从这边一眼就能看到那边,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行人,不见少年去向,心里暗自替他难过。掌柜也出来,笑道:"这小哥心底恁的好。是外地来的吧?"
仙道答道:"是。我们正要去镇外的破庙歇脚,一会儿怕是要下大雨。"
掌柜睁大眼睛,低声道:"那座破庙去不得啊!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仙道奇道:"什么?"
掌柜压低声音道:"十几年前,也是个雨夜。一对夫妇路过到那里歇脚,走的时候就只有丈夫一个人,老婆不见了。后来有人好奇去那庙里看,发现了……"他四面望望,声音压得低低的,道:"发现了……"仙道问:"发现了女人的尸体?"
掌柜低声道:"发现了一堵墙!新砌起来的一堵墙!"
两人对望了一眼。仙道疑惑地问:"墙?"
掌柜道:"可不是!庙前庙后,没有什么泥土松动的痕迹,就只有一堵墙……"他声音放得更低,道:"后来,有人说,一到雨天,庙里就传出来女人哭泣的声音……"流川再也按捺不住,拉了仙道头也不回地就走。仙道被他牵得脚不沾地跑了几步,站稳身体,埋怨道:"你干什么?多好听的故事,我还没听完呢。"
流川冷冷地看着他,道:"这种鬼话,我一天能讲三百个,你要不要听?"
仙道想想面无表情的流川讲鬼故事的情景,打个寒战,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赶去,没有看见流川面上忍笑忍到肌肉抽搐的表情。

一行人来到镇外,果然见到那座传说中闹鬼的破庙。两侧厢房门掩着,正殿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屋顶年久失修,檐角快要塌了,檐上野草在暴雨前的微风中轻轻颤动。流川拣起一块大石头三两下将锁砸开。众人刚进到屋内,豆子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流川燃亮火折子,见供桌的烛台上还残留着半截蜡烛,过去点亮了,仔细察看屋内情况。
屋内正面有一座泥塑像,积满了灰尘,孤单单地站在供台上。供桌上没什么东西,梁上积满了灰尘和蛛网,屋角堆着些陈年稻草。不过,众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西侧的一面墙上。
那面墙一看就知道和屋子本身不是一起修建的,风格迥异于其它部分。东侧,北侧的墙壁年代久了些,表面却是整整齐齐,上面涂着一些佛经里的教喻画。这面西墙造得歪歪扭扭,砖也砌得不齐整。像是仓卒间搭起来的,后来就再没人理过。这么多年还没有倒,真是奇迹。众人虽觉这墙奇怪,可是除了仙流两人谁都没听过那个传说,倒也不以为意。拣了略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歇息。
外面白昼如晦,风击云奔,辉光倏闪,声气喷薄,天地间茫茫一片大水。众人正要拿出干粮来,突然听见一声叹息,低回宛转,似有无穷心事。田冈一怔,问:"谁?"无人出声。
仙道笑道:"风声雨声吧。"田冈侧耳凝听,没有什么动静,点点头道:"大伙儿休息吧,明天雨停了上路。"众人打开随身包裹,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很快就有几个人扯起了鼾声。
仙道低声道:"刚才你听到了么?"问了两遍,身边没有人回答。伸手一拉,抓到的却是一只指节宽大筋骨突出的手掌,原来身边躺着的是一名船工,流川却无影无踪。忽然又有一声悠长的叹息。这时,外面雨小了些,这一声听得清清楚楚,再也无疑。田冈坐起来,怒道:"流川!你搞什么鬼?"
众人的视线落在西墙下的一个削瘦身影上,确是流川站在那里。刚才那一声叹息,也的的确确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众人见那堵墙树得诡异,都离得远远的。只有流川一个人在那儿。
流川转过头来,道:"声音是从墙里传出来的。"田冈怒道:"什么?"流川看了看仙道。仙道叹口气,过去低声讲了那个传说。田冈怒道:"这种鬼话都相信?"他看看惶恐的船工们,压下怒气,狠狠地道:"回去睡觉!"
仙道把流川扯回来。流川低声道:"刚才真的有声音从墙里传出来。"
仙道嗯了一声,道:"要是真的闹鬼,一会儿还会……"话未说完,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清清晰晰地从墙中传了出来,这次,就连里面的千重不满,万般哀怨,和椎心绝望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的睡意都没了,睁大眼睛惊恐地望望墙,又望望田冈。田冈铁青着脸,忽然冷笑道:"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过了,就是没见过鬼,今天既然找上我们,就干脆面对面见识见识!"说话间拔出剑来,轻轻一刺,剑身深没入墙壁。流川过去拔出剑,又刺了两下,墙壁凿穿了一个洞,灰尘泥土噗噗掉落,流川拔出剑来,用手剥落墙上的泥砖土胚,忽然"啊"了一声。身子晃了一晃。
仙道抢到前面,见墙上剥落的部分露出来的,竟是人的下颌!仙道把流川推开,又剥下几层泥土,露出一张青黑色的脸,厚厚的嘴唇紧闭着。仙道睁大眼睛,指着这张脸,吃吃地道:"这,这是……"
那张嘴唇这时倒开始说话了:"下着大雨,你们凿我家墙壁做什么?"
仙道松了一口气,展眉笑道:"啊,原来是福田兄弟,你住在隔壁么?"


第十四章 江湖多风波

仙道凿了几下,把墙打穿,隔壁的福田气忿忿地从墙上破洞处张望,吓了众人一跳。原来这间正殿的隔壁还有一间厢房,两间屋子之间仅凭薄薄一墙隔开。田冈见是一场误会,挥手命大家回原地休息,这才坐下来闭目养神,想到自己一世英名,险些给愚夫村妇的流言断送,不禁又气又笑。
仙道和流川来到隔壁。屋里黑蒙蒙的,只有一张床,几把铁叉镰刀之类农具。福田一脸不满地站在破壁前,打量着他俩,问:"你们凿我家墙干什么?"
流川走近,查看屋内情况。铁叉木柄磨损得厉害,叉头锋刃还擦得干干净净,没什么锈迹。他听着仙道跟福田笑嘻嘻地解释,解下了佩剑递过去,道:"这个赔你。"
福田斜着眼睛向他俩上下望望,接过剑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钦羡神情,却不拔剑,来回抚弄了剑鞘几回,还给流川道:"我不会使,给你吧。这墙反正也是我自己垒的,我自己会修,你们不用赔了。"
仙道想给他些银两,一摸怀中,才想起两人的盘缠包袱都留在正殿里了。刚要说回去拿,忽然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就在他们三个愕然对望的时候已经进了隔壁殿内。
仙道凑到壁缝处窥望,见来者共两人,年纪不大。那两人见殿内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颇是惊讶。一人问:"你们干什么的?"
另一人望了他一眼,前一人立刻噤声,似乎对同伴有些忌惮。他的同伴上前几步,向田冈施礼道:"不敢请问,这位莫非是田冈先生?"听声音温文尔雅,不愠不火,虽然看不清长相,只听声音令人不由大生好感。
田冈怔了怔,后来问话的那人恭恭敬敬道:"海南武学晚辈神宗一郎,清田信长向田冈先生问好。"田冈站起来,惊道:"是海南的神公子?"
仙道回过头,小声说:"这两人在武林中大大有名,不过我没跟他们打过交道。"神公子和田冈先生寒暄客套一番,问:"先生既然来到此地,想必也是为传闻而来?"
田冈奇道:"什么传闻?我们前些日子一直忙着赶路,没有留心途中消息,今天被大雨截在此地。不知道神公子指的什么?"
神公子停了停,看了清田一眼,笑道:"这么说,是我冒昧。在下本来还想,素来冲淡无欲的田冈先生怎么会也跟我们晚辈凑这个热闹。"这时清田在地上铺好油布。神请田冈坐到身边,继续道:"最近江南武林忽然爆出传闻,道武侯宝库的地图重新见世,埋在长江沿岸一小镇的废庙里。"
田冈先生惊道:"就是此地?"神公子摇摇头道:"长江沿岸几千几万个小镇,谁知道指哪一个。不过,最近长江两岸倒是游人剧增。各大帮派都派人到这一带明察暗访。"田冈先生问:"这消息从哪里来?"神公子笑道:"本来我也不相信,不过,这消息据说是由近年来声名远扬的大盗'鬼影子'声扬出来。只是'鬼影子'一向行事诡谲难测,不知道地图的消息有几分可信。怪的是这人说地图线索从翔阳派得知,翔阳派却没否认。因此各派都在暗中探查此事。"
仙道跟流川说过相田老板对地图下落的猜测。此刻一相对照暗自点头,想必鬼影子从翔阳手里夺得地图的线索后便把它宣扬开去。藤真料事如神,此刻想必已得到消息,嫁祸匡坛主的原计划势不可行,不知他又怎么给花形脱罪,如何对付帮众的不满和怀疑。相田老板料得不错,海南果有争雄之意,这种难辨真假的流言居然惊动海南第二号人物神公子,当是由于翔阳卷入其中。想起与藤真的约定,仙道心里暗暗犯愁。
田冈欲再追问究竟,神公子却转了话题,望望外面道:"清田,你去看看雨还能再下多久。"清田答应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跳了出去。
仙道心念一动,一把抓起长剑掷没进墙角稻草里去,又移来一个衰朽的木橱,挡住壁上破洞。果然,只听清田在院里踱了几步,跟着脚步声就朝厢房而来。仙道朝流川和福田比了个手势,三人躺倒在地。清田拉开厢房门,见里面地上躺着三人,向自己望来。屋内农家摆设敝旧普通,清田以为这是农家三兄弟,瞧了一眼就掉头走了。

仙道松口气,回头见福田张嘴欲问,忙打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又凑到壁缝处听起来。神公子和田冈的谈话不着边际。仙道听田冈先生始终没有提到他俩名字,料到他跟自己看法一样:对方来意不明,看看情况再露面。
清田回到殿里,神公子望他一眼,向田冈道:"高头长老很惦记先生,先生有暇不妨到海南来,看看高头长老,顺便也教我们两手。"
田冈一听笑了,道:"你们高头长老和我不见则罢,见面必有争斗比赛,今年我没什么拿得出手,不去了。"
神公子微笑道:"武侯宝库的地图如何?先生拿到宝图,还怕长老不甘拜下风么?"
田冈一怔,摇头道:"那些什么宝库宝图,只有你们年轻人才相信。我们这些老人,别说单单一张地图,就是整个宝库摆在面前,也没了当年好强争雄的豪情喽。"
神公子笑道:"先生淡泊名利,要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们晚生后辈,我们却之不恭,这就代牧掌门多谢啦。"田冈没想到对方是在套自己的话,不让自己插手宝库之事,觉得吃了暗亏,想扳回局面,又不能立刻食言。而且对方是后生晚辈,又是自己知交好友的门下,出尔反尔只怕日后被好友笑话,沉吟不语,心中好生不快。神公子向清田喝道:"先生说了不插手这件事,你还不赶快动手。"清田答应一声,就听见脚步声朝他们正在附耳倾听的这堵墙过来。接着笃笃两声,有人在破壁另一头轻轻叩击这边的橱柜。三人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清田道:"隔壁是一家穷苦农户。"神"哦"了一声,三人又听见叩击地砖的声音。田冈见事已如此,喝令船工远远离开那堵墙,以避嫌疑。
神公子又叩了几下,声音听起来沉闷结实,地下不像有空洞。他直起身来对清田道:"可能也不在这里。"清田建议道:"不如把这些砖挖开来看看?"神公子点点头,清田到殿内四面寻觅称手工具,忽然想起来,出殿推门进了福田的屋子,拿起靠墙立着的一把铁叉掂量掂量。福田拦住道:"这是我的。"
清田皱着眉头望望他,见福田体格健壮,灵机一动,把铁叉塞回清田手里道:"你去给我干点活儿,我有银子给你。"说罢摸出一锭银子,抛在床上。福田怀疑地瞅瞅清田,拾起银子揣到怀里,看了地上的仙流两人一眼,拖着铁叉慢悠悠地出去。仙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听见隔壁响起了凿地声,才又凑到壁缝处仔细倾听。
福田铿铿锵锵地凿开几块砖,放下铁叉道:"不能再凿了,墙本来垒得就不结实,再凿该倒了。"神公子笑道:"这个你拿去,够盖一座大宅子了。"一个船工低呼一声,语气中充满羡慕,想必神公子出手颇为大方。福田没说什么,又凿起来。
又过一会儿,福田扔下了铁叉呼呼直喘,什么都没找到。神公子沉吟了一会儿,转头向田冈先生望了过来。田冈心中大怒,见神公子竟似生了疑心,正要发作,想到海南派百年基业人才济济,要是他们真的认定那东西在自己身上,日后纠缠起来可是后患无穷,当下按捺怒气,只看神公子动作。
神公子思索了一下,问清田道:"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清田指指福田,道:"他,还有两个人,跟他差不多大。"
神公子眉头一皱,举步朝殿外走去。这下田冈和仙道暗暗叫苦。看得出神公子要比清田心思缜密,又起了疑心,跟仙流二人打过照面说不定会看出不妥,这下不吃羊肉也要惹来一身膻。仙道听着脚步逐渐近了,苦思应对之计,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哪知神公子在殿门口停住。此时雨下得不像方才那么大,淅淅沥沥不绝。神公子长笑一声,朗声道:"外面雨大,朋友进来躲躲雨如何?"
仙道和流川听得此言,都是一愣。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笑道:"怎么我才走了两天,家里就来了这么多客人?"流川心中大疑,凑到壁缝处望去,一个细高挑的女郎挽着一篮草药娉娉婷婷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绾着双髻,拎着一把挖草药的小铲。殿中烛火早已燃尽,黑蒙蒙地看不清楚女郎长相。神公子猜不透两人来历,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女郎放下草药篮,望了一眼扶着铁叉休息的福田,且不回答神公子的话,问福田:"好端端地挖地干什么?房子弄成这样子,还能住么?"
福田道:"他们硬要我挖,还给了我这个。"说罢举起银子晃了晃。
众人听口气原来这神秘女郎跟这个乡下小子福田熟识,更是莫名其妙。女郎看见田冈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问:"这位可是田冈先生?"田冈忙道:"不敢,不知姑娘是哪一位?"今晚见到的人和事处处透着诡异,他见这姑娘虽然比自己年龄小,不知来历,也不敢失了礼数。女郎轻轻一笑,道:"先生太客气啦,我是无名小辈,说出来先生也不知道,倒是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田冈奇道:"谁啊?在下认识姑娘的朋友吗?"
女郎道:"陵南王世子仙道彰,听说前一阵子跟先生同行,不知道现在他身在何方?"
此言一出,田冈、仙道和流川都是大奇。田冈仔细观察女郎,见她正处妙龄,肤色白皙,一双盈盈星眸灵活之极,正不住打量自己,心中一动,笑道:"我跟他父亲是故交,姑娘要找他,在下可以转告他父亲,命他前来拜见。"
仙道在隔壁暗暗跌脚,知道田冈会错意了,凑到流川耳边低声道:"我不认识她。"流川转过头来,扫他一眼。仙道见他神色奇怪,心中一凛。女郎听了田冈的话不置可否。田冈见福田在一边拄着铁叉打盹,道:"你回去睡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他不愿这诚实厚道的少年处在危境里。福田揉着眼睛拎着铁叉就朝外走,女郎扫了一眼挖得面目全非的地面,笑道:"公子也是为武侯宝库的秘图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失色。仙道凑到流川旁边,从壁缝处窥望出去,黑暗中看不见各人脸色,只觉得气氛紧张异常。神公子笑道:"怪不得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原来早有高人捷足先登。"
女郎笑道:"啊哟,自己找不到东西却来倒打一耙么?我们也是在路上听说有什么宝库秘图藏在小镇的破庙里,才急忙赶回来。宝库宝图啊倒在其次,就怕我们好容易找到的临时住处被利令智昏的人又挖又捣,毁得不象样子,这才赶回来收拾东西准备搬走,没想得到还是晚了一步。"她言辞敏利,即使面对天下第一大派里仅次于掌门的神公子也毫不示弱。众人面面相觑,猜不透这女郎是什么来头,竟对连田冈先生也相让三分的神公子出言讥讽。清田早就呆得不耐烦了,喝道:"居然敢对公子无礼!"呼地一声,一拳击过去,又快又狠。女郎侧身躲开,笑道:"说不过别人就动手么?"言未尽清田出手三招,拳起时但闻风雷隐隐,拳落处犹如雷霆万钧,女郎衫带飘拂,身形流转,就是不与他正面过招。
仙道看了几招放下心来,知道女郎不会有事,扭头看流川,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标致女郎,脸上一片关怀,心中格地一跳,说不出什么滋味,忽然伸手过去,轻轻按住流川的眼皮。
流川看到动心处,许多平时想不通的地方一一触类旁通。从前也见人交手,只是瞠目不知所以然,这是他习武后第一次见高手交锋,好像从前闭住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样,展现眼前的,是个无法言说的奇妙世界。他正看得入迷,眼前一黑,知道仙道又来捣乱,一把抓下;仙道觉得腕上一痛,不及多想,臂肘一沉,手掌一反,把流川带了过来。流川收不住去势,砰地一下,手臂在木头橱子上碰出好大响声。

刚才流川看得入迷,一抓一拿不由自主使上了仙道教他的"擒拿手"功夫,习武之人,受到攻击后拆招回击乃是本能中之本能,仙道接下来几招完全是身不由主,根本没加思索,等到响声大作才醒觉不妙。然而厅中众人早都听见,目光都扫了过来。
方才殿里光线暗淡,神公子没有怎么留神破壁。听见响声,瞥见田冈先生表情奇怪,这才注意这堵泥墙。一眼就看出裂口处灰泥尚新,是才被捣破的模样,不禁冷笑,也不说破,对和女郎相斗正酣的清田道:"清田,这位姑娘修为比你高很多,你不妨施展全身绝学请姑娘指教。"
清田答应一声,换过一套功夫。这下与方才又不同,拳来无声掌落无息,声势上和刚才天差地别,不过看在田冈、仙道眼里却知清田当真使出杀手,跟刚才那副虚张声势大不相同。女郎身形微微一滞,避让间略显颓势。田冈一惊,想到总不能看着女郎无辜在自己面前惨死。可是女郎来历神秘,正邪难辨,正踌躇插不插手,清田大踏步上前,呼呼呼三掌击出,凌厉的掌风扫得散堆在殿内地上的砂土四面飞扬,呛人口鼻。仙道暗叫"不妙!"看情形清田使出了看家本领,正打主意怎么帮这女郎一把,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看得好痛快啊。"
两人一惊回头,见神公子立在门边,凝视着他俩。仙道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土站起来,道:"我们只是过路人,离得远远的看个热闹,不成么?"
神公子眼光扫了一眼破壁,微微笑道:"我本以为海南消息已够灵通,没想到还有高人捷足先登。宝物本无主,有缘者据之,在下原不该说什么。不过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公子不妨想想清楚,江湖风波险恶,为这块真伪不辨的地图从此背上种种麻烦,值不值得。"
流川冷冷道:"什么值钱东西,白送都不要。自己贪图宝贝,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么?"
神公子面容沉静,听罢也不动怒,点头喟道:"不错,要是没胆子没本事应付麻烦,原就不会染指。我这话多余了!"说罢叹道:"那就只好依足江湖规矩了!"飘身过来,随手拍出一掌。
仙道左手一扯流川,一牵一送,把他拉到身后,右手也是漫不经心地拍出,接下了神公子的一招。神公子点头道:"果然非同一般。"两人身形飘忽,斗成一团。
仙道在翔阳得藤真医治,将毒素逼到一处暂不发作,虽然没有根治,并且一月后便会复发,但眼下疼痛一除,仙道便恢复了九成功力,和神公子正是势均力敌。流川在旁观看,见仙道武功刚柔并济,一招一式矫健利落;神公子身形飘摇,极尽流丽倩妙:两人在方寸之地,仍能从容自如,一招一式无不尽妍尽态,美妙流畅之极。他看到心神俱醉处,浑忘身处险地,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小步。
忽然面前一黑,流川只觉得胸口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流压得喘不过气,听见仙道斥了一声,手臂一紧又一松,砰砰两声,跟着响声轰然大作,砂土灰尘四起,身边那堵破壁终于承担不住三番四次破坏,倒了下来。
by senruonly | 2005-04-21 17:39 | 少年游[1-30未]